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烽火闽师|永师日记摘抄

时间:2025-10-05浏览:10

1942年8月,我辞退龙岩白土小学教师之职,来到永安师范二年级插班(八届乙班),至1944年7月从普师科八班毕业,其间经历了永师办学最艰苦的时期。做为永师的一位普通的学生,至今回想起抗战时期国统区的永师校园生活,仍不禁感慨殊深。下面是我当时写的几则反映永师生活片断的日记,这里将其摘录下来,作为对当时历史的回顾。

 1942年9月28日

昨日纪念周补行开学典礼,并规定这第五周是新生训练周,我虽然是插班,但也要受训。

训练科目是:总裁言论,对本校的认识,党歌,校歌,小组讨论——三民主义之研究,军事,体育,生产劳动等。

这种训练,尽可不必,我们插班同学要求免训,但是校长不许,还说我们团体签名要求是不该的。

1943年8月6日


今年入春以来,本省各地都闹旱灾,这灾还没完,粤东灾民又相继来闽西南,真是同病相怜,雪上加霜。米价扶摇直上,饿殍遍野。听说福州每日投河自杀的必数十起,大家也无法施救,反正救起来又没饭吃,也得饿毙的。

为米的原故,福州还闹着因购平价米而房屋塌下的惨剧,受难的男女老幼50余人。接着旱灾的又是水灾,海啸三日夜,暴风雨袭击苦难的人民,还有长江轮的翻覆,乘客蒙难百余人。再来,沙溪试航的肇祸,数十人作了水底冤魂。

数月来的鼠疫,福州、建瓯、永春……几乎各地都有,日患疫者,不可胜计,而十之八九都不治而终。这黑色恐怖,我想决不会亚于中古世纪黑死病流行的恐怖。死神的魔手伸到各人的面前。

  “人力胜天”天灾可以人力防制,人祸更可以人力消灭它。然而在40年代的现在,我们仍是“天灾人祸闹不了”。

1943年8月20日

参观社会教育机关成绩展览

在敌伪的小学课本中,大概是五年级的国语,有一课对于“武”字的解释,说是从前圣贤造字,“武”字是“止”和“戈”两个字合并成的,“武”字的意思就是停止干戈,大家要和平要亲善,他的意思当然就是不该抵抗日本帝国主义,而劝大家做顺民。

我们是以战争来消灭战争,动干戈就为着止干戈,只有如此,才有真正和平可言。

看看小学生的作文,就可知道麻醉奴化的阴毒。

福州伪公立台江区模范小学五年级学生的作文中有题为“怎样才配做模范学生”,我看了几篇,心中大惊,敌人的飞机、大炮、烧、杀、掳、掠、奸淫……都不可怕,因为它不能动摇我们抗战到底的决心,但奴化教育,才是最阴险的毒计……

 “模范学生应该拥护南京政府,努力求学,发扬中日文化……”

 “我们不能违背中华民国,也不能抵抗日本帝国,一定要中日亲爱,东亚和平……”

只四个多月的侵占。奴化麻醉就到这样,再延长下去,当然是“认贼作父”,受敌人的利用,完成敌人“以华制华”的毒计了。

再,我们看了学生的成绩单,知道他们加上“日语”和“读经”,看他们“日语”的成绩,却是“甲”和“乙”的多,丙、丁最少,比较观之,日语成绩最优良,由此可想见,敌人的处心积虑,加紧推行奴化教育了。

至于其他课本,也都竭尽其能事。像地理加上“满洲国”,“公民训练”中他们说要有礼貌,遇到老人,或日本人都要行敬礼。

1944年1月11日

起床后忙着打扫地板,整理面架和储藏室,教官像热锅上的蚂蚁,他在呼喝,在指挥大家“赶快打扫干净”。

整90度角的铺盖静静地躺着,床下的草鞋已经放进储藏室了。平日在三角街上徘徊的同学,因为怕被叫去在坟墓上“跪”,都跑了。所以三角街似乎比往日更寂寞得多。

今日大家是“全副武装”,束皮带、扎绑腿、穿草鞋,像元旦阅兵时一样,没有草鞋的人,忙着去买,否则你得在街上“立正”,谁叫你出来丢脸?

上午8时前,一切准备就绪,那些会“献丑”的东西都一时看不见了。

中午时分,我们正在做纪念周的时候,忽然有人通报校长:省府朱厅长、徐厅长来了!

1944年3月8日

上午8时,在中山纪念堂开会,纪念三八妇女节,主席报告后,黄校长训话,他说现在压迫女子的多半还是女同胞自己。王效三先生说,女子压迫女子,如婆婆虐待媳妇。这些都是事实,不过她们之所以会压迫女子,还是根源于受男子的压迫,平日气愤,只好在她们身上发泄。王先生提议礼堂应有女子名人的画像。

1944年3月20日

早晨自修的时候到礼堂参加“入团训练典礼”。从今日起到29日,每日都得训练4个钟头,上午是自修的时候,下午在第三、四两课。每日还要做“日记”、“读书笔记”,在礼拜日必须缴交“自传”一篇。

1944年3月25日

今天是礼拜六,入团训练一周了,下午最后一课举行测验,总共有五个大题目。

1.什么是三民主义?

2.什么是社会主义?

3.国父的民生史观和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有何不同?

4.民生主义实行的方法怎样?

5.民族革命方略?

这五个大题目详细答来恐怕要花很多时间罢,但是大家都很快的交卷了。据一般人的短视眼光看来,五个题目都明白的解答的人,不是一个“纯洁”的青年,他们认为懂得三民主义就够了,绝对不可再知道其他的主义,否则当是一个思想错误的青年吧。

1944年3月28日

工艺教员邱景升先生病逝了。

昨天王先生说:邱先生的病很重,奎宁吃完了,但是疟疾还没有好,他因为家庭负担很重,只好让病拖下去。

下午1时,师生送葬,棺材薄薄的上面,盖着几张毛边纸,抬棺的是几位老师和同学,挖墓穴的也是由同学、先生动手。一切一切的埋葬事情,都没有雇工人做,其实哪儿有这一笔款项呢?

这是一个多么悲惨的情景,教师的生活是如此的结果,就是有专门技能有成就的教师——邱先生也不能免,社会是多么的不平啊!

1944年4月15日

中午到叔父处吃饭,隔壁房内劈劈扑扑的声音传来。

“谁在打麻将?”我问叔母。

“专员和新上任的县长”。叔母说。

晚上,我问叔父:“打麻将是禁止的,怎么县长和省府的专员都来做这犯法的玩意儿呢?这里不会给人知道的吗?”

 “这里打麻将的都是大官,谁敢来干涉的呢?”叔父说,“前次曾有警察到这里来捉过,后来还是那警长倒楣,撤了职。警察局长(兼县长)亲自来道歉不止”。

 “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”,这是国内向来的政治,现在虽是抗战期间,而政治的黑暗却比前有增无减。

1944年4月23日

最近重庆文化界有个大波浪:

郭沫若先生为了今年是甲申(明亡)300年,写了一篇数万字长文《甲申三百年祭》刊载在新华日报副刊上,连载四日,中央日报乃作社论加以“申斥”,题为“纠正一种思想”,认为郭氏全文充满了鼓吹战败主义和亡国思想,是一种反常心理。详实情形和原意如何,因为原文没有看过,不敢妄断,有人说这是一种故意的攻击和为难,将使郭氏不能立足。

学术思想应当要有自由讨论斗争,才有进步,假如全盘一律,那还有什么进步思想可言?那不是一架印刷机吗?


(苏珍辉,福建永安人,1944年7月毕业于永安师范普师科8班;文章来源:《闽师之源》,出版时间: 1993年7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