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一,夜幕刚刚降临,金门岛上便传来第一声爆竹的脆响。我站在厦门环岛路的观景台上,远眺对岸的金门岛,只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次亮起,宛如一串遗落在海上的明珠,闪烁着温暖的光芒。
海风裹挟着咸湿的气息,轻轻拂过面颊,带来一丝凉意。母亲悄然走近,将一条红色围巾轻轻围在我的脖子上。这条围巾是去年春节外婆亲手织的,针脚细密,柔软而温暖。围巾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艾草香——那是每年除夕夜外婆必在门前悬挂的辟邪之物艾草熏染出来的。那香气仿佛还带着旧岁的记忆,萦绕在鼻尖,仿佛时光未曾走远。
眺望远处,金门岛上骤然腾起一簇金色的火焰,在夜空中绽放成一朵巨大的牡丹,花瓣般的光影四散开来。紧接着,厦门这边也升起一束银色的光芒,如流星般划过天际,化作满天星雨,洒落在深邃的夜空中。两岸的烟花此起彼伏,交相辉映,仿佛在墨色的天幕上展开了一场无声的对话,璀璨而短暂,却又令人心潮澎湃。
我注意到身旁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,他身着一件褪色的军装,目光紧紧追随着夜空中绽放的每一朵烟花。他那浑浊的双眼泛着泪光,仿佛穿越时光,凝视着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。“三十九年了,”他低声呢喃,声音仿佛从岁月的长河中缓缓流淌而来,“有三十八次,我都没能看见这样的烟花了。”这声叹息让我恍然想起,自1978年厦金首次烟花对放以来,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十九个春秋。
海面上,烟花的璀璨光芒倒映其中,宛如天上的星河倾泻而下,波光粼粼间,点点斑斓闪烁。母亲轻声说起往事,那是在80年代初,两岸的亲人还不能自由往来。每到春节,金门的叔公总会想尽办法,经过香港将当地的特产贡糖和高粱酒寄回来。那时的海峡,宛如一道难以跨越的天堑,将两岸的亲人阻隔在思念的两端。而如今,这道曾经令人望而生畏的天堑,已然化作一湾浅浅的水域。自小三通实施以来,那道横亘在亲情之间的无形屏障早已烟消云散。我的叔公更是连续数年,每逢春节都会跨越这道水域,回到魂牵梦萦的故土,与阔别已久的亲人共叙天伦。
尽管岁月流转,叔公年事已高,再也没有精力往返金厦之间,但每逢春节,母亲依然会精心准备两副碗筷。一副留给叔公,一副留给那位从未谋面的表叔。仿佛他们从未离开,依然在岁月的深处与我们相伴,这份情感,跨越了时间和空间,温暖而绵长。
“嘭——”一声巨响划破夜空,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空中绽放,化作无数颗跳动的心形,炽烈而温暖。两岸的烟花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,几乎同时升空,同时绽放,将海峡上空装点得如同白昼。这一刻,我仿佛听见了海峡两岸同时响起的欢呼声、掌声和祝福声,交织成一片热烈的海洋。海风轻轻拂过,送来对岸依稀可闻的欢呼声,带着浓浓的闽南口音,与这边的欢呼声融为一体,仿佛在诉说着同一份期盼与喜悦。
父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,轻轻按下快门,将这绚丽的画面定格。他笑着说,要发给远在对岸的亲人,看看他们是否也在同一片星空下,一起欣赏这绚丽的场面。母亲则忙着将刚拍的照片发到家庭群里,配上文字:“两岸烟花齐放,共庆新春佳节。”
夜渐深,烟花秀接近尾声。最后一组烟花同时从两岸升起,在空中交织成“团圆”二字。老人缓缓摘下那顶略显陈旧的军帽,目光穿过岁月的长河,投向远方的对岸。他挺直了脊梁,向着那片熟悉的土地,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那一刻,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沉的思念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对那些曾经并肩作战、如今永远留在台湾的战友们的牵挂。我看见他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,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。他说,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烟花,因为每一朵烟花里,都盛开着两岸同胞的思念与期盼。
望着渐渐消散的烟花,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红围巾。外婆说,红色代表着喜庆和团圆。是啊,这道浅浅的海峡,终究隔不断浓浓的年味,隔不断血浓于水的亲情。待到春暖花开时,我们一定能迎来真正的团圆。这一刻,我忽然明白,无论相隔多远,我们的血脉始终相连,我们的文化根脉始终相通。这道浅浅的海峡,终究隔不断浓浓的年味,隔不断血浓于水的亲情。待到春暖花开时,我们一定能迎来真正的团圆。
海风依旧在吹,带着硝烟的味道,带着思念的温度。此刻,厦门的灯火依旧明亮,如同夜空中永恒的星辰,仿佛一座座指引游子归家的灯塔,温暖而坚定。我知道,在这片星空下,在这片海峡两岸,有无数颗跳动的心,正随着烟花的节奏,一起期盼着那个必将到来的团圆时刻。
【作者:高冬宝,三明学院文化传播学院2022级汉语言文学(师范)专业学生;指导老师:陈桐】